图片说明：杭州花圃园丁钱师傅

 

西湖在世人的印象中，总是那般动静相宜，烟雨朦胧。

 

取景框里留下了多少人的喜怒哀乐，也留下了多少西湖的模样。可很少有人会想到，西湖并不是天然生就，它也得“拗造型”，那数百年如一日的雅致恬静，诞于何处？

 

这几天，浙报记者就跟着灵隐管理处花圃养护班班长钱松泉伺候着西湖的花木。披星戴月、挖土上树，那一双双常带着黄泥的粗糙大手，就这般养出了一个西湖，护出了一处胜景。

 

三十多平方米的小屋，放着十几张“通宵床”

 

杭州花圃，老底子是为西湖各个景点培育花草的，钱师傅从十几岁就开始在这里侍弄西湖的花花草草。跟着他一路走去，这棵树多大、那边的花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如数家珍。这是一群真正以西湖为家的人。

 

养护班的休息室在花圃东北的角落里，从一条绿树掩映的小路走进去，两排低矮平房依稀可见。墙角堆满了用来打雪护树的长杆毛竹、准备补种的各类草花和草皮。

 

走到底就是休息室。屋子三十多平方米大，摆放着五六张高低铺。

 

“十几张床，每人一张。要是景区积雪，我们两三天都得连续睡在这里。年纪大了，通宵干活，现在还真觉得有点吃不消。”钱师傅刚说完，一边的绿化工人小王就开起了玩笑：“我们这儿挺乱吧，都是扛锄头的大男人，一起值夜班的时候才热闹呶，那鼾声可算‘冬雷震震’。”冬雷震震，是因为辛苦。我随手翻开花圃养护班的每日工作本，上面记录着：

 

2月2日，玉兰路，水塘边，木香长廊前，香樟修剪27株；

 

2月3日，龙井路1号，大桂花、含笑、香樟修剪34株；

 

2月13日，龙井路3号移植桂花3株，含笑2株，东停车场航道边种植木芙蓉90株……

 

“这个冬天，大约修剪了几百株树吧。”花圃、杨公堤中段和龙井路北段的绿化都是养护班这十几位园林工人的活儿。

 

握锄头刨树坑，都是技术活儿

 

2月15日上午下着雨，可钱师傅还是利索地把裤脚折成三角形，塞进及膝套鞋，扛起锄头就往园子里赶。

 

这是干什么？“西湖景区不允许黄土裸露，下雨天也照样要干活。”

 

我第一次握上锄头，是为了给木芙蓉挖一个家。看着钱师傅两三锄头下去，一个小土坑就成型了，木芙蓉往坑里一坐，踏实了。

 

我掂了掂锄头，很重。不干习惯的人能拎得起来就算不错，往地里一刨，也只泛起了几个泥土块来。

 

“不能直直砸下去，瞎用劲道。你看，抡下去有一个弧度，利用地心引力；锄头最锋利的头接触泥土，有个角度，相当于力臂长一点，也省力不少。”园林工人老王在一边让我学会用力。再试一次，果然掘起来的土要多一些。

 

好不容易挖好了坑，一看雨衣套鞋上满是黄泥。这样的露天工作，我对着师傅比了大拇指，你们还真辛苦。

 

“不苦，这活儿多轻松！”养护班园林工人小王笑了，“冻天里，爬上几十米高的大乔木修枝，手脚麻木了，那才叫苦。别看我们班长60岁了，爬起树来比猫还快；酷暑时修草坪，蒸汽上来，气温超过50℃，班长是不晕倒不下火线的……”

 

知道一株花该种在哪，是一种境界

 

跟着师傅游西湖，倒是个惬意活。厚厚脸皮算起来，我也算是半个西湖通。

 

但钱师傅的“西湖经”一亮，花花草草都有了故事。

 

2月15日下雨，不能爬树修枝。于是钱师傅带着我去逡巡，给大乔木看诊。

 

冬季是落叶乔木的休眠期，最适合休养生息。我问着师傅，西湖的造型是怎么拗出来的？

 

钱师傅笑笑，指着前方一株大树的枝桠说：“你看那两根树枝，像英文字母X一样交叉着，互相压抑生长。天晴了我得去掉其中一根，剩下那树枝就能舒展开，长得姿态优美。”道理很简单，树冠间视线通透，才能更清晰地调整树势，改善通风透光条件，确保树木来年更好地生长。

 

可要能看得出，才是真本事。

 

“比如一个高档小区种树，桂花种哪儿啊？香樟栽何处？老师傅一点，小徒弟气儿都不敢出，打心底里佩服——就那么种，最雅致。”西湖景区工作人员说，这样的眼力和艺术感觉，很难用文字说清楚，但是没有几十年的实地历练，出不来。

 

就凭着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们拗出了一个又一个西湖的细节，西湖美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拼成。

 

平日看看，西湖景区背泥、浇花的师傅，个个皮肤黝黑，貌不惊人，实则卧虎藏龙。像钱师傅这样顶尖的园艺师傅，业内人称“花王”。这不仅是个外号，更是一种境界。

 

比如钱师傅干绿化“体力活”43年，有3年就在中国驻意大利大使馆度过。说起这段经历，钱师傅很自豪——

 

1992年10月，外交部全国选“花王”派送驻各国大使馆，当时40多岁的钱松泉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开始在意大利的工作。“半年后，薪水达到每月735美金。”当时国内薪水每月几百元人民币，钱松泉很珍惜这份工作，他平常负责1000多平方米草坪的养护、宴会和招待会的插花等等。

 

我问起欧式插花和中国园艺的区别，钱松泉说：“欧美插花普遍是大堆头，气氛热烈，有时并不修枝剪叶；而东方插花花量不大，讲究花叶配合，顺自然之理，求物我融而为一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