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好人乔庆和为乡亲们办会14年 管吃管喝管乐
作者:佚名 来源:大河网-大河报

山楂树下坐满了人

会场上的老乔就像个“司令官”

□记者 胡敏 刘昌武 张渝 文 李康 摄影

  【引子】

  每月农历初九、十九、二十九,太阳还没升起,上百名银发老人,像赶集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汇合。

  那里已经挂起红灯笼,和山西乔家大院重名,也叫“乔家大院”。

  他的主人叫乔庆和,今年69岁,满头白发,看上去像大山里一块不显眼儿的石头,敦实,行动略显迟缓。

  通常,老人们在乔家大院,听一晌业余戏班唱的老戏,吃一顿糊涂面条就馍馍,唠一天日子里的柴米油盐,直到夕阳斜落,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了?久得斗转星移,老人们换了几拨。

  老乔略想一下,才数得出,这是他“办会”的第14个年头。

  他不是一个有钱人,普通退休乡干部,每月有两千多的退休金。

  他的家境也不殷实,村人提起他的四个子女,有些惋惜,“两个脑子不老好使、反应有点儿慢”。

  可,普通人也能干一件让许多人感到幸福的大好事。老乔做到了。

  他不知道有这样一首诗,“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老乔爱着“办会“这件事。这首情诗,分明也道出他14年来,从未吐露或许连自己都没感悟的心声——

  老乔真挚、恒持、坚韧地“爱着”,同样享受着被无以计数的老人们需要、承认,以及自我价值得到体现的快乐感受。

  人物名片

  姓名:乔庆和

  年龄:69岁

  籍贯:登封市唐庄乡南坡村人

  职务:曾任唐庄乡党委秘书、乡人大秘书、乡造纸厂书记、三官庙村党支部书记等

  荣誉:2012年感动登封十大人物、郑州市首届十大“孝老楷模”

  老乔的“九九艳阳天”

  他们朝老乔竖大拇指,打心眼里佩服:“退休干部就是不一般!”

  这下,老乔更加肯定自己是个“好领导”了,腰板更直了,眼神里都透着光。

  九月初九,山村农家,阳光通透,风烟俱净。一树通红的山楂树下,排排坐的银发老人足有上百位。

  69岁的老乔坐在他们对面,拿过话筒,两手一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坐直、清嗓、扬左手,老乔的架势像即将发表重要讲话的司令官。

  老乔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场合的“司令官”。

  从老人们尊重、信服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老乔并非自鸣得意。

  这大约是他办的第500个“会”。14年了,每月初九、十九、二十九,十里八乡的老人们就像候鸟一样,聚集到老乔的院落里,风雨无阻。

  通常,老乔让戏班先唱上几段老戏,待人齐了,他再给大家讲讲话:国际形势、政治动态、养生保健知识,或热点新闻。听得这群老人们直点头。

  到了晌午,老乔的惯例是留大伙儿在家中吃饭。没啥好的,面条就馍馍。少则一百多人,多则二三百。

  吃过饭,许久未见的老伙计们唠着嗑,戏班再唱上一阵,直到太阳斜落,“会”就该散了。

  老乔眼里的“会”,可是个大事儿。他把讲话的内容,早就写在了纸上,“上场”之前,还在屋里头,先练了好几遍。

  他特意披上一条绶带,上面写着“首届孝老楷模”,这是他前一天从郑州市举行的“孝行天下,关爱老人”——庆祝“老年节”暨“慈善日”大型慈善公益活动上获得的,也是至今为止,老乔获得的最大一个奖项。

  颁奖现场的盛况回顾,是这次“会”的主题。虽然前一天,老乔获奖的事已经传开,他还是激动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那个规模,呵,好家伙,足有几万人!领导站了一排,几十个摄影师对着我们按快门,咔嚓咔嚓!整个郑州市只有10位“孝老楷模”,竟然也有咱!我的泪啊,止不住地淌。

  他总结,“这一生就昨儿个一天最光荣!”老人们纷纷点头,鼓起掌。

  获奖的虽然是老乔,可意味着这个“会”得到了肯定。作为参“会”一分子,老人们与有荣焉。

  这样一高兴,许多老人中午就多吃了不少。老乔的三儿媳与村民们,抬出四五大盆面条;他的三儿子,进进出出搬出几箱馍。

  来了免费吃喝,走了还得“不空手”——

  老乔时不时就给“会”上的老人们发点礼物:收音机、台灯、毛巾、雨伞、暖瓶……不值钱,可老人们高兴得不亚于中了大奖。奖品虽然是不值钱的小东西,可却是老乔的一份心。

  这天,正值国家首个法定老年节,老乔当然得给大家发礼物:以家为单位,一家一口钢精锅。锃亮的锅子拿在手里,老人们欢喜得合不拢嘴。

  他们朝老乔竖大拇指,打心眼里佩服:“退休干部就是不一般!”

  这下,老乔更加肯定自己是个“好领导”了,腰板更直了,眼神里都透着光。

  “我心里可好受!”只有这一刻,他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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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的“几度夕阳红”

  虽然在血脉与情感上,这些人与他无比接近,可实际上他与他们,有着很深的隔膜。

他没啥宏图、规划,想法很简单,就是给老伙计们找个事儿干,图个高兴。

  时光留不住,春去已无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他这一生,像首歌。

  “办会”是这14年来,乔庆和生活的重心。

  乔庆和,登封市唐庄乡南坡村人。共产党员,1962年参加工作,1972年转为乡干部,先后在登封市王村乡、唐庄乡的企业、村落、政府里工作,1999年内退,2007年退休。

  老乔没啥大成就,可父老乡亲都以他为荣——在农村,乡干部可是老百姓心目中见过大世面、了不起的人。

  老乔干的是与乡亲们最接近的工作。那个年代,乡党办秘书要负责全乡几万人结婚登记、离婚登记、计生、户籍工作等。“我请假回家一天,提前几天说,可到时还走不了——来办事的人太多,总不能让人家空跑一趟吧。”

  他是大家公认的认真负责的老党员。“老好人,从没让人下不来台过,‘你需要点啥不?’他老是这样招呼人。”唐庄乡退休教师姚玉梅认识老乔几十年,她评价他“古道热肠”、“闲不住”。

  1999年,老乔内退。这在唐庄乡是个大新闻。“自18岁参加工作,只要领导交代的事,我从来没掉到地上过。”他感叹,“舍不得,农村出一个干部,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乔放弃令人羡慕的干部头衔,是因为家中老父突然患病——

  那天,我在城里开会,好像有预兆似的,领导吃饭,我说不吃,家里好像有个事儿。刚进门,和老爹打个照面,他嘴还没张,身子就往地上歪去……

  这一幕,在以后的日子里,从未曾淡出老乔的脑海。

  老父卧床不起,老乔每天奔波于村里和乡镇之间,慌张得没法儿。他的性格,不能慢待工作,也不能忽略老爹,只能苦了自己,头发都白了一半。

  领导见他艰难,劝他内退,他心里难过,但转念一想:老爹只有这一个,为人子女,伺候父母,天经地义!没啥比这还重要。

  谁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照顾父亲,老乔事无巨细,亲手服侍。

  老父83岁高龄逝去,不到一年,母亲也离开人世。

  双亲相继离世,乔庆和心中悲伤极了。

  说到母亲,他像孩子一样呜咽起来,“我妈要说也不该走,我想着没俺父亲了,咋着也得让俺母亲享福了呀!”可不成想,一次意外,老人从平房顶上掉了下来,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咽了气。

  没让父母享着福,老乔心中有愧啊。

  他的日子也一下“静”了下来,打量起村里其他老人的生活。

  老乔发现,虽然在血脉与情感上,这些人与他无比接近,可实际上,他与他们,有着很深的隔膜。

  不通之处在于精神世界。27年的乡镇工作中,乔庆和一直在忙碌,没有升官发财,但从不曾懈怠,他很充实。

  村里的老人们,却是另一番景象:有的人被家长里短缠磨着,愁眉不展;有的人因子女不孝,寂寞孤苦。对他们来说,好点的娱乐项目就是打个扑克、麻将,传个是非、闲话儿。

  老了不等于废了,也得有事干,也得有价值,有尊严。在基层单位当过书记的老乔,决定改善大家的精神面貌。

  他没啥宏图、规划,想法很简单,就是给老伙计们找个事儿干,图个高兴。

  开始不叫“办会”。

  老乔喊上要好的几个老头儿,到自己屋里,听录音机哼戏,念念《老人春秋》,一上午就过去了。

  可开心的笑声越传越远。渐渐地,听戏的比唱戏的人多了。连邻村的陌生老人,也拄着拐杖走到老乔家里,高高兴兴地待一天,临走还夸他几句。

  美!老乔和大伙儿同时感到,他们干脆约定时间,逢每月农历初九、十九、二十九,固定相聚。

  老人们行动缓慢,来老乔家聚一回不容易,可还没尽兴,就到了回家吃午饭的时间。乔庆和一拍脑袋,农村吃饭简单,自家种的就有粮食和蔬菜,不值几个钱,就由我来请大伙儿吃顿便饭吧。

  能唠嗑、听戏,还能免费吃饭,十里八乡的老人们听说有这样的好事,纷纷而来。

  老乔家窄小的堂屋容不下了,可他不愿扫大伙儿的兴。

  整修!说干就干,老乔找来工人,粉刷房屋、硬化院落,捯饬下来,乔家大院自有一副精气神儿——

  白瓷片贴院门,正中挂上“老人之家”牌匾,两边栽上石榴树,开会时升起国旗。院里正中一排果树:樱桃、山楂、梨、李子、桃,你方唱罢我“结果”。三排红灯笼,挂在杨树条撑起的木梁上,让人看见就觉得喜气。

  南坡村的退休干部老乔“办会”了,一传十十传百,远到新密、巩义的老人们都赶来了。

  乔家大院里挤满了人,晚来的人没地儿坐,守在门外也舍不得走。遇上有二三百人参会的时候,人声鼎沸,笑声不断。

  “刮风下雨不论,生病、家务事不影响,一来14年,为赶乔家大院的‘集’,姑娘接我去她家,我都不走!”同村老人张占法80多岁了,已然成为“会”上“名角”,唱戏、说快板都难不倒他。

  “一次不来,我就浑身难受,感觉少点啥,提前两三天就攒着劲了。”张占法呵呵乐着。

  他用一首快板夸老乔,每次都要说上一遍——

  退休老人乔庆和,“老人之家”家中办,动员老人都参加,“健康之星”还评选,为让老人更呀么更舒坦,硬化道路把空调安,免费餐饮打电话,男女老少齐称赞!乔庆和多良善、自家筹办“老人之家”十几年,举办了表彰会、数十名“健康之星”笑开颜!付出了汗水和善款、“老人之家”更兴旺,乔庆和乐在其中、好事再难也要办,他就是、百姓心中的好心人、八方称颂好模范!

  夸赞的话谁不爱听?夸他的人越多,老乔就越乐,自己真是为老人们办了件好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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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庆和现在的老伴给女儿缝扣子

养牛,是乔庆和用于办会的主要收入来源。

每天,乔庆和还要为他家门口的菜园浇水。这菜园里的菜,在他办会的时候为他节省一笔买菜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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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的“纠结”

  乔庆和的“会”,成了登封市唐庄乡西北区老人们的念想和盼头。乔家大院的红灯笼,为农村老人枯燥的晚年生活,平添了一抹亮色。

  可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老乔做了件好事,有人就不理解,觉得他“不值”。反对者不是别人,是老乔的子女们。

  他有三儿一女,二儿子和小女儿幼时生过大病,智商不如常人,46岁的二儿子至今未娶,跟着老乔过活;大儿子与三儿子,连高中都没上完,相继出门打工,之后娶妻生子另立门户,生活并不殷实。

  老乔每月两千多点的退休金,在城里人看来微薄,在村里人眼中,却是笔“高”收入。

  这也是“办会”的主要经费来源。作为一位普通的退休老人,老乔要想弄点“额外收入”,就得卖牛、卖树。连这些钱,他也用在了“会”上。

  这样一来,老乔自己的日子节衣缩食,当然没能力再贴补子女。

  有钱不给儿孙花,用在陌生老人们身上。“你能换来啥?老了还让不让我们管你?”孩子们公开反对父亲。

  “这让老乔心里很痛苦。”姚玉梅看得出“会”外的老乔,并不是一个无忧的老人。

  开始,子女们用激烈的方式,抗议父亲。

  “给老人们发伞的那次,老大和他媳妇不乐意了,去找老三串通,要来找我闹事,可老三说,‘咱爹又没管咱要钱,管他呢’,老大就自己跑了上来。”

  老大坐在老乔对面的沙发上,阴沉着脸,张口就管老乔“借”一万块,“我办会的钱还没凑齐呢,哪有钱给他?!”

  老大不听父亲解释,起身一拍桌子,指着老乔鼻子,声音大得像打雷:“你孙女上学,你给她买过一把伞?为不相干的人掏心掏肺,你指着他们养你?!”

  还有一次,大儿子两口,跑到会上闹事,掀翻了桌椅板凳。

  “我们想不通,你看看我们住的啥房子,可他呢?”三儿媳范志云指着自家连院门都没有的破旧房屋,有些委屈,“可时间长了,我们也想通了:那是他的钱,又不用我们贴补,只要他高兴、身体好,我们就没话说。”

  现在,只要不外出打工,每逢老乔“办会”,三儿子两口就赶到会上帮忙。

  虽然不是所有孩子都理解他,老乔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老人们哪有不向着子女的?”老乔搓着手。

  二儿子虽然智商不如常人,可在老乔心里,没有丝毫的嫌弃。这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

  “这些年,我为办会卖了十几头牛,都是他养的,可我一分钱也没给过他,顶多让他抽个烟,他也不吭声,一点抱怨都没有。”看着喂牛、挑水、打扫院落、手脚一刻不停的二儿子,老乔的眼神柔软而慈爱。

  “老乔难啊!”老伙计们都这样说,孩子不理解是一重难,没钱是二重难。

  唐庄乡医药公司退休老干部、84岁的任士谦提议:“你办吧,我们给你对钱!”可老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能收你们钱?!老了,就是来娱乐、开心的,一收钱,这变成啥了?!

  在妻子秀琴眼里,丈夫是个积福的好人。可她也不得不因窘迫的家境发愁——老乔经常为办会四处借钱,每月发了工资就赶紧还债,入不敷出。

  今年过年时,老乔兜里没钱,很是难为情。秀琴大妈说,“让我回趟娘家,把钱取取。”这样,老两口割了十几斤肉,有了待客的菜。

  为“办会”,乔庆和心里对一个人很愧疚。

  他娶过三任妻子。原配妻子与他生活31年,得癌症去世了。第二任妻子宋佩玉,陪他走过16年光阴,而那16年,正是老乔“办会”的时间。

  第二任妻子是他忠实的支持者。可老乔一直认为,她的过世,是他的过错——

  有一年,为办会,老乔买光了乡里烧饼店里的烧饼,但还是不够,心急火燎地朝宋大妈嚷:“明儿之前给我蒸三笼馍,至少60个。”

  前夜没电,宋大妈点着蜡烛和面,蒸馍,不待太阳升起,就堆起三大铝笼堆笼,“你点点,我一个没少你!”她说。

  可过后不久,一天晚上,老乔和她正看着《梨园春》,她突然说不出话了,老乔扭脸一看,只见她表情痛苦、嘴角歪斜,被送往医院之后,医生诊断为脑溢血,全力治疗了40多天,还是没能留住她。

  如果不是因为“办会”累的,佩玉不会得脑溢血,老乔固执地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不能宽恕。

  “老乔是个好心人,但他太难为自己了。”儿时玩伴任同州是“会”上的大厨。他觉得,表弟为大家做了件好事,很多人都感谢他,“可我却怕他被‘架’上去、下不来,连自己都顾不住。我常劝他‘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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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下的午餐

老乔的“合伙人”

  “人都知南坡村出了个乔庆和,我们不能给南坡丢脸”。

  “我们看哪有‘背包’,不用老乔叔说,自己就去干了。”

  有人反对,就有人支持。乔庆和的14年,让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合在他身边。

  “办会”的重头戏是唱戏。老乔没钱请剧团,开始,会唱戏的乡亲们站台客串,后来,唐庄乡老干部活动中心夕阳红剧团团长王昆山听说了,拉着自己30多人的班子,一扎就是四五年。

  “我们这个剧团,小有名气,经常有人请。”王昆山说,可给别人唱戏要钱,给老乔唱免费。“为啥?他为老年人服务,俺也是老年人,他‘办会’难,俺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现在,与乔庆和保持联系的业余文艺团体就有二三十家,每一次活动让哪个来不让哪个来,上哪些节目,都是老乔要费心琢磨的事。“人家大老远来,咱不能慢待。”

  最让老乔有成就感的“大事”,发生在今年4月。洛阳一家金饰公司的老总刘芳,辗转得知老乔“办会”的故事,立刻决定带着老乔和院子里的百位老人到洛阳看牡丹。

  为了这件事,老乔一个月都没睡好觉,“让谁去,不让谁去,得看老人们的身体状况;路上可能发生啥意外,这些我都得考虑到。”

  普通人觉得出门旅行没啥,可对一辈子都未走出过大山的老人来说,不亚于一次“奇幻之旅”——

  他们从未坐过那么干净、高档的大车,也没亲眼见过繁花似锦、国色天香的牡丹,更别提在明亮华丽的大饭店里吃午餐了!

  我们咋去的、到了哪、吃的啥……老人们咂着嘴,足足回味了几个月。

  老乔感染了一群人,影响最大的是南坡村的乡亲们。每逢“办会”,他们三五成群,主动到乔家大院中招呼、打下手。

  50多岁的任满仓是村里的教师,只要逢九这天,除了去学校,他都在乔家大院,“我们看哪有‘背包’,不用老乔叔说,自己就去干了。”

  任满仓说,老乔对村里年轻人影响很大,“人都知南坡村出了个乔庆和,我们不能给南坡丢脸”。任的妻子也常常来听会,积累了一番心得体会,对卧病在床的88岁老公公,照料有加,“会上乔叔经常给大家讲‘百事孝为先’,我们自己做不到,那不是白听了。”

  与付出的豁达、自如相比,对于别人的帮助,老乔显得“小心翼翼”。乔家大院里有一幅两米见长的名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百个名字,他们是到过乔家大院的市、乡领导、媒体记者、志愿者和乡亲们,“他们给予我帮助,应该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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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一声不响地摆放着碗筷

重阳节的早晨,乔庆和5点钟就起床了。光打扫院子,布置会场,乔庆和和他的二儿子就忙活了3个小时。

老乔的“执着”

  老乔最后一个走进院落,那一瞬间,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此刻,他像一位正在检阅的司令官。

  极少数人认为,老乔“没有能力却想做大事”,可他始终是坚定、恒持的。

  “撑到还有最后一口气,这事才算完!”

  老乔情愿“难为”自己,也不愿让那些老人失落。

  每次“办会”,他暗暗留意哪张熟悉面孔没来:如果这位老人去了子女家,他心里宽慰;如果老人病了,老乔少不了发一晌的呆。

  在乡里工作了一辈子,乔庆和不同于普通的农村老人。他有自发的使命感,使他主动关照他人内心需求;他也有天然的自信,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善别人的生活质量。

  乔庆和得出体会:农村家庭里,老人被认作“包袱”。有孝顺的孩子,懂得老人为他出力一辈子,不容易;也有不孝顺的子女,嘴上不说啥,心里嫌弃老人没本事。他们之间,相处融洽得不多;可老孬、让老人们下不来台的,也不多;大多数农村家庭,面儿上过得去,磕磕碰碰不断。老人心里存着委屈、无奈、自责,却不敢说出来,担心惹孩子们不乐意。

  “他们只盼着能到我这‘会’上来,说说没处诉的苦,心里敞亮点。”老乔宁愿卖光家产,也不肯停下办会。

  他执着地认为,自己得对老人们有个“交代”。

  88岁的任中春老人,说自己是为乔家大院的那点念想活着:老人有一个儿子,在几年前的车祸里失去一条腿,被人抬送回村。没多久,儿媳舍家而去。老两口凭低保艰难度日。一年前,老伴儿离开人世,留下不会做饭的老人和生活无法自理的儿子。子女、亲戚早就不与老人来往。

  “我如今活着,就是靠到庆和那儿去打发一天算一天,数着日子盼开会,开完了再盼,一天一天……”

  他们没发现,老乔也老了。已近古稀之年,冠心病、高血压缠上他,药瓶子不离身。以前,没有钱,他至少还有体力,如今连体力都不成了。

  万般无奈,他把“办会”次数减为每月初九一次,“我对不住那些老人,可我敢保证,这会不会停!”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乔也渴望别人的肯定。

  他把荣誉看得很重。不是削尖脑袋去争取,而是感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得以体现——人前有面子,人后有尊严。

  九月初八,是老乔“人生中最激动的一天”。这句话,他反复提了不下十次。

  那天,郑州市绿城广场,郑州市民政局、市文明办、市老龄办、市慈善总会联合组织了首届“孝行天下关爱老人”评选表彰活动,选拔出了郑州市10名“孝老敬亲”楷模。

  这是乔庆和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成为正面典型。他身披红色绶带,把奖杯都快攥出了水。

  证书、奖金,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看到媒体记者把镜头对准了自己,他赶紧挺胸、昂头;领导来跟他握手,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回到家,不等喝上一口水,他一样一样掏出这些来展示。

  乡邻们羡慕、崇拜地看着老乔和他的奖品们,传递着奖杯,抢着把绶带挂在身上,口中不住地啧啧称赞。

  老乔坐在院门旁,眯着眼睛笑。老伴儿打趣他,“看你这个傻样!”

  妹妹乔叶开玩笑,“哥,你多挣几个,回来我们一人得一个!”

  这是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如水倾泻,通红的山楂果挂满枝头,空气中飘荡着山村特有的清香气味。杨木梁上,乔家大院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院落里,人们爽朗地笑着,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牢骚满腹,69岁的老乔,至少找到了他的精神寄托,做了一件让十里八村老人们都欢喜的事。

  喜气传染给乔家大院里的每一个人。乡亲们手脚不停,女人们洗菜,男人们挑水;老乔拿出手机,“先订350个馍!”,和老伴儿合计着,还缺点啥。

  唱戏的剧团虽是免费,但老乔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不让人家空手走。

  亦如他设的奖项、发的奖品,只要来到乔家大院,听好戏、吃饱饭、拿着走。

  踏着老乔的节奏,九月初九这一天,与过去14年中的每个逢九的日子一样,天刚微微亮就开始了。

  早晨5点,老乔一家人起床。前一晚山里刮起大风,院子满是落叶。

  二儿子一声不响地牵出牛,支板凳;老伴儿在厨房里默默地弄早饭。

  不一会儿,三儿子两口也来了,“惦记着我爸要‘办会’,睡不着,来打个下手。”儿媳妇走进厨房,儿子接过父亲手里的扫帚,扫起满院的落叶。

  当太阳探出脑袋,老乔郑重地捧出国旗。

  “今天是首个法定老人节,必须挂国旗。”为找个醒目位置,他在院门口摆弄了一刻钟,才满意地支起旗杆。

  早上6时53分,第一位赶会的老太太,从几里地之外的王庄乡,拄着拐杖走来了。老乔眼神一亮,赶忙上前搀扶。

  没过多久,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乔家大院,已经人声鼎沸了:十几条长板凳上,上百位老人挤着坐,他们笑着、打着手势,大声地交谈着。

  就像主角登台一样,老乔最后一个走进院落,那一瞬间,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老乔微笑着挥手致意,此刻,他像一位正在检阅的司令官。

  记者感悟

  一个人做好事,到底为了啥?如果他没钱、没体力、没家人支持、甚至不再年轻,恒久不衰做善事的驱动力,究竟从哪里来?

  从9月底开始,本报记者去了老乔家四次,试图找到答案。最后一次探寻之旅,摄影记者李康指着稍显贫瘠的土地上开出的黄白二色金银花说:“十几年以前,我看过一本描写农村生活的小说,在每一章的开始,作者都用尽笔墨描写农村田野里的各种植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写,直到遇上老乔,我突然明白,呵,原来是这样——在农村,生长的每一样植物,都与那里的人息息相关,如果植物也有灵魂,与生于此长于此的人,是相通的。”

  很少有人知道,金银花又名“忍冬”。《本草纲目》解释:忍冬花初开为白色,后转为黄色,它根系发达,耐干旱、耐瘠薄、抗寒能力较强,极适合生长在山区瘠薄的土地上。它性甘寒气芳香,清热而不伤胃,透达又清解血毒。

  治不了啥大病,可对抗口干作渴、清风祛热,效果还是有的。老乔就像金银花,他给不了老人们什么好的,可就是听场戏、吃顿饭、发个暖水壶的心意,让无数人孤寂的晚年生活,有了光。他自己,同样得到安慰,他享受着“办会”带来的满足感,花朵般兀自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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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at 2024-04-26 20:41:18, Powered By v3.1.3(MSSQL)